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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1章 三尺尘埃裹了初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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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赵梓月瞧她片刻,看她言词闪烁,终是轻轻“哦”一声,善解人意的不问了,拿过桌上的一颗果脯蜜饯来,咬掉一半吃下,把另一半塞到丫丫的小嘴里,看她吧唧吧唧的嚼着,又露出一抹微笑来。

  “嫁吧,我了解我十九哥,他是愿你好的。”

  见她明明与贡妃一样,心里也有不悦,却字字都是安慰与宽容,夏初七心里一抹暖意,笑了出来。不得不说,时光真是一个最能改变人的东西,一个不识愁滋味儿,刁钻任性的小公主,从不知人间疾苦,如今疯是懂得体会旁人的不易了。

  “呀……”夏初七想着,突地一声惊呼,觉得手上略略有些湿润,再低下头仔细一看,见到是丫丫来尿了,不仅湿了尿片,裤子也湿了一片。

  “丫丫尿尿了。”

  赵梓月见惯了这些事,看她样子有点狼狈,不由哈哈一笑,就要过来接孩子,“来,把臭坏蛋给我,我来弄她。”

  “别别别,你坐好,陪我说说话。”夏初七唇角微掀,阻止了她,朝外头轻轻喊了一声,晴岚很快就进来了。

  夏初七把尿尿了还在手舞足蹈的丫丫递与晴岚,笑着吩咐,“你带小公主去我洗洗屁屁,再换上衣服……对,就换上那套我给准备小衣裳,穿出来给梓月公主瞧瞧,漂不漂亮。”

  “好的,七小姐。”

  晴岚点点头,微笑着抱上丫丫出去了。

  赵梓月看了她一眼,吐了吐舌头。

  “谢谢你,楚七。”

  “看你说的。”夏初七轻嗔一声,笑着起身去净了手,又回来坐在赵梓月的面前,嘴角往上一扬,眼睛里溢满了笑意。

  “梓月公主的小霸王脾气哪去了?如今这般客气了,我却还不习惯。再说,小衣裳是梅子与晴岚两个昨夜赶工做出来的……我么?就负责做监工,睡大觉,收货,其他什么也没做,当然,我也做不来。”

  赵梓月看她调侃自己,跟着笑了一会,突地转了话题。

  “楚七,两年前……我十九哥出征那日,我去了……”

  夏初七见她目光闪烁,犹豫了一下,轻声问,“见到他了吗?”

  赵梓月摇了摇头,“那一日,校场上的人太多了,我不知哪个是他。但是我……”她眼眶一热,支支吾吾间,有些语无伦次。

  “楚七,我有些害怕,你说我选了驸马,嫁了出去,丫丫就真成我的妹妹了,恐怕我母女往后再难见面,见面也不能相认……我不想这般……不瞒你,近来我时常做噩梦,梦到丫丫一直哭着喊娘抱抱,我心里就难受得紧……可是我若是不嫁,又能如何?我是个什么也不会的人,不依着父皇,连自己都养不活,更不说丫丫……”

 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,看来也是愁啊。

  夏初七神色凝重地看着她,没有出声。

  她想,也许赵梓月更需要的诉说,而不是宽慰。

  果然,兴许是这两年找不到合适的人,赵梓月憋了太多心里话,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,一直到丫丫再一次舞着小手被晴岚抱回来,她才擦了擦眼睛,噙着泪珠子一笑,止住了话题。

  “楚七,我多希望有一天,丫丫能光明磊落喊我一声娘……”

  夏初七的嘴巴再次抽搐。

  原本这般悲情的一句话,愣是被赵梓月说成了笑话。

  她一叹,“是光明正大……我的公主。”

  目光微亮,赵梓月嘴角含笑,“逗你笑而已,开心就好。”

  这一回,换夏初七沉默了。

  约摸半个时辰后,赵梓月带了一堆夏初七早就备好的礼物笑逐颜开地离开了楚茨殿。这些大大小小的礼物里,包括给丫丫准备的小玩具,给贡妃专程做的吃食,还有给月毓的名贵衣料等等,不一而足。

  虽然她知道她们不缺这些东西。

  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,她要的只是贡妃的看法。

  而月毓么……不知会不会把布匹用来擦屁股?

  说起来,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了。终于,三尺尘埃裹了初心,不知何时开始,她已经慢慢地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——算计与虚伪。

  肘在案几上,她托着腮,看着窗花笑了。

  久久,双手捂住了脸,又深深地埋首下去,低低呢喃。

  “赵十九,你再等等我……一定要等着我……”

  夏初七趴在案几上,削瘦的双肩微微抖动着,一直没有抬头,紧咬的下唇,也没有再发出声音。直到殿中传来一阵低低的脚步声,她才将眼睛在袖上了擦了擦,微笑着抬起头来。

  “见到丫丫的么?”

  一个身着宦官服饰“太监”顿了顿,单膝跪了在她的面前。

  “王妃……你有心了,属下感激不尽。”

  “不必客气。为人父者,想看一眼孩子,人之常情。”

  夏初七看着晏二鬼通红的眼,耳朵里那一声久违的“王妃”,一直在回响,竟是酸楚难当,一直撞击胸膛,抽得生痛不止。在漠北大营时,多少人或开玩笑或认真地喊过她“王妃”,那个时候,她也是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北伐战争的结束,等待她披上大红的霞帔,戴上金光灿灿的凤冠,做赵十九明媒正娶的晋王妃。

  可到底还是造化弄人。

  她一步一步走到二鬼面前,低下了声音。

  “时辰不早了,让二宝公公送你出去吧。”

  “好。”晏二鬼没有反驳,慢慢地站起身来,看了她一眼,默了片刻,声音虽压得极低,还是能听出隐隐的一丝落寞,“王妃,我入宫来的时候,陈侍卫长……不,陈将军他托我带一句话给你。”

  夏初七侧眸,“陈大哥他……还好吗?”

  “还好。”两个字出口,晏二鬼微微低下头,“如今陈将军领了皇城防务,又掌着京师禁卫军,他忙得很。但是,兄弟们还是常常约在城东的聚仙楼里吃酒,元小公爷,定安侯也常常来……就是,就是说起殿下的时候……”

  堂堂一个七尺男儿,说着说着,竟是不受控制的哽咽了。

  “说起殿下的时候,大家伙儿总是喝醉。”

  夏初七手心攥紧,微微抬高头,轻轻一笑。

  “你看你,还做过斥候的人,话又岔远了,陈大哥他到底说什么了?”

  晏二鬼轻“哦”了一声,喑哑着嗓子道,“陈将军说,不论王妃做什么决定,我们都支持,若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,您尽管吩咐……我们还像以前一样……像殿下在的时候一样……谁都没有变……”

  最后那几个字,他几乎是强压着情绪说出来的。

  可是……还能像赵十九在的时候一样吗?

  其实夏初七知道陈景、元祐和陈大牛他们的情况。尤其是陈景,封了将军,领了禁军事务,其实常常会出现在这座皇城。她要见到他其实很容易,但是下意识的,她没有主动去找过陈景,甚至也不太想见他。

  因为陈景总是跟着赵樽的。

  可以说,她与赵樽走来的一路,都有陈景的身影。

  往常,有赵樽的地方就会有陈景。

  可现在,有陈景的地方,却没有了赵樽。

  她有些接受不了,她不想承认自己是那样的软弱。

  “王妃……你别难过。”

  晏二鬼小声补充了一句,夏初七突然回过神来,低低笑了一声,拭了拭眼睛,又抿了抿唇,“你看我,太不争气了。那什么,鬼哥,你告诉大家……我若有事,不会与他们客气,会叫甲一通知到的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又是一个字吐出口,晏二鬼似是犹豫,“王妃,有一句话,我知道我不该说,我也没有资格来说什么……”

  “但说无妨。”

  晏二鬼看着她,忽然膝盖一软,直接双膝跪了下来,头低低垂了下去,“王妃要嫁与他人,原本是王妃自己的事情,我相信殿下也是愿意你好的。可是,殿下这才刚刚离开……可不可以,请王妃为了殿下的脸面,稍稍等一等。等大家都忘了他,忘了那些事……再嫁。”

  夏初七心情一沉,像压了一块再无法挪动的巨石,木雕一般僵住了。

  外面的风言风语一定传得极是难听吧?

  大家也都当她是一个贪图虚荣的女人了吧?

  “王妃,是我失言了,你不要见怪,就当我没有说过。”

  听晏二鬼忙不迭地解释,夏初七抬眼瞟他一下,见他手足无措地搓着手,满脸写满了抱歉,不由“嗤”的一声就笑了。

  “无事,我自有主张,你回吧。”

  ……

  ……

  一天溜了过去。

  夜色袭来,浓郁的雾气笼罩了皇城。

  深宫的红墙绿瓦,全陷入了一片黑暗,再不见辉煌。

  今日晚上繁星都害了羞,光线有些暗。东宫楚茨殿,夏初七疾步入内,麻利地脱下身上的小太监外袍,又挽起袖口,把“锁爱”从左手腕上取下来,丢在桌子上,瘫软一般坐在椅子上,倒出一杯凉茶,就要往嘴里灌。

  一只大手伸过来,挡住了她。

  “我给你换热的。”

  夏初七看了他一眼,微笑点头。

  “多谢。”

  甲一出去倒热水了,她使劲儿捂了捂脸,心脏跳得“怦怦”作响,先前的紧张和激动,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。

  先前她与甲一偷偷出宫去见了李邈,商议了一下“赎金”和对付夏廷德的事情。在出城门的时候,她原本是心存侥幸,不曾想却真的见到了陈景。

  有了他在,他二个出行极是顺利。

  再回来时,没有想到,陈景还等在那里。

  两个人远远地对视了一眼,谁也没有说话,甚至连一句招呼都没有,可她还是压抑不住,心脏狂跳。身穿将军甲胄的陈景,已不是当初那个陈景,可一看见他,她第一反应便是想到曾经他身边那个英气勃发的晋王殿下。

  依旧穿着太监服的甲一走了进来,深深看她一眼,将温水放在她面前,四处看了一下,略带轻嘲地岔开了她的思绪。

  “他还是没有过来。”

  夏初七知道他指的是赵绵泽,不由讽刺一笑,微微翘了翘唇。

  “夏问秋,还是有一些本事的。”

  自打那一日赵绵泽去了泽秋院,一连三日都没有再过来。在知晓她去了柔仪殿被贡妃给收拾了一顿的事情之后,也只是差了何承安过来,送了好些值钱的东西,说了好多抚慰的话。

  何承安说,太孙妃这一胎又不大好了,太医吩咐说要情志舒缓,怄不得气,伤不得心。皇太孙生怕像以前一样,又落了胎,这三日就在那边陪着她,等过了这一段危险期,再来楚茨殿,还嘱咐她要好生休养。

  夏初七那个时候就想笑。

  赵绵泽来不来,她压根儿不在乎。

  为了孩子,一个男人选择留下来,太正常不过。

  她只是在乎夏问秋能有本事把他拖住,接下来的事情,恐怕不会太容易……

  抚了抚依旧平坦的小腹,她眉头蹙了一下,又笑了。

  “等着吧,很快就来了……”

  甲一没有回答,走过去拿起架子上的一件外袍就披在了她的肩膀上,沉着嗓子说,“夜深了,歇吧。”

  夏初七“嗯”一声,想了想,不知想到了什么似,笑容有些大。

  “甲老板,你说我若真的嫁了赵绵泽,会有多少人讨厌我?”

  甲一抿紧了唇线,没有说话。

  今日她与晏二鬼的对话,他在里面都听见了。虽然她看上去似是不在意,但他却知道,她或许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,她却会一定在意晋王旧部对她的观感。晏二鬼那些吞吞吐吐的话,虽然未有指责,甚至可以说满是请求。可在她的心里,肯定已经背上了包袱。

  “怎么不说话?”夏初七见他沉默,又追问一句。

  甲一动了动嘴皮,又沉默了一阵,才小声回答。

  “夏楚,会讨厌你的人,不值得你忧心。”

  夏初七微微一愣,呵呵浅笑着,心里松缓了不少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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